阅读1984是摆脱左派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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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4 《我们》。
1932 《美丽新世界》。
1949 1984》。
三本令人心头沉重的书,一个数十年来在人们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随后的数十年的时间里,我们还可以给这个列表后面加几本小册子,几部电影,比如《古拉格群岛》,比如《Brazil》,《发条橙》,比如,《华氏451》。从社会构架的角度来看,《我们》、《古拉格群岛》和《1984》是一个模式的,而《美丽新世界》和《华氏451》之类则是另外一个。
仅仅从历史经验上来说,1984的世界,也许已经离我们远去。正如我们所见到的那样,人类不可能永远克制己欲,不可能仅仅依靠高压,愚民政策和精神折磨而统治一个国家,除非如《我们》和《美丽新世界》中那样,一劳永逸地改造人类自己成为无意识的生物(这种改造正是人类自己毁灭自己物种的一条道路,人类也将成为其他智慧生物的反面教材)。如果技术永远都达不到改造人心的那种水平,,如果一个社会的稳定仅仅是依靠愚昧和封闭和依赖精神折磨消除异己,那么私欲,怀疑,爱情和反叛这些意识,仅仅依靠人的本性而根本不需要任何知识甚至智慧,就会从每一个人心里最深处萌发出来,国家机器不过是处于山顶的那块危危欲坠的石头。即使不是这样,更加残酷无情的经济法则也会祭起那把社会达尔文的惩罚之锤,发展永远比停滞强大,它的田野即将荒芜,工厂终将破损,久囤的困境会让它在外来的力量之前无所可御。任何处于1984的国家都将被时代所抛弃,而永远成为历史永恒的黑色的笑柄。
然而,梦魇并没有消失。
1984时代里,另外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依然高悬在我们头上,而这潘朵拉魔盒里释放出来的恶魔的力量,依然来自于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这正是数十年前《美丽新世界》和《华氏451》便已经所传达给我们的弦外之音。
从根本上说,每一个世界都是人类自己所创造的,1984若是,新世界若是,在华氏451中充满焚书的消防员的世界亦是。人类创造了自己,创造了神,创造了整个人类世界。然后,他们发现他们还是没有解决一个问题。每一个人都在寻找快乐和幸福,然而,幸福应该是什么?这个问题是一切人类问题的核心,是自人类和人类社会产生之后人类所面临的根本的核心问题。每一个社会都根据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答案。物质缺乏的时候,人们祈求于上苍降下雨露;战争年代,幸福就是那一封家书;爱人的拥抱,朋友的微笑;消费时代可以肆意满足的欲望;所谓的名声和成就。那么拥有这些之后呢?
从根本上说,人类永远将保留着某些恶习,好逸恶劳,充满贪欲,自私地追逐自己的欲望,永远试图逃避痛苦。从这个角度来看,《美丽新世界》所带给我们的也许正是这样的一个天堂:物质充足,思想简单,长生不老,数不清的爱情,简单轻松的工作,即使遇到了什么挫折,也立即可以借助神经药物来麻醉自己,一段虚幻而真实美好的时光。这样每一个人都可以生活在欢乐之中——还有这更美好的生活方式吗?当然,付出的代价是无可避免的先天的阶级化,即使这样,底层阶级仅仅是分工的不同,神经药物对每一个人都是一种最好的度假方式,这个意义上来说,人类是不是已经获得自由?
同样,无所不在的电视,信息量巨大的虚拟网络,人们尽可以沉溺其中,享受着信息和“思考”的快感——有现成的答案的有快感的思考;或者,还有体育,娱乐,以及一切可以激动人心的活动都一一呈现在人们眼前,观众就是天使。这个比神经药物甚至更加完美,人们不需要自己的努力就可以获得一切。听不到坏消息的地方就是天堂,那么书本也已经没有作用,在华氏451度温度之上销毁它,并和过去的黑暗时代告别似乎并没有什么过错。半个多世纪过去了,这两位作家笔下的历史背景仿佛这本书是写于昨天。作者对世情的洞察性令人赞叹。
如果说1984的所谓幸福还是老大哥们强加于人们头上的话,那么这个美丽天堂则完完全全是人类每一个人的自己的产物,它完全符合人类的天性,人类自己给自己创造了天堂。
这一切就是幸福的代名词。这一切就是幸福的代名词?
由此,人类最后的梦魇最终已经成形了,它以救世主的姿态伫立于世,提出这最后的问题:如果人类只有寻欢作乐的自由,那么这个是不是真正的自由?这个是不是就是人类幸福的终点?这个问题和人生的意义的一样,没有一个人能完整地回答它,但是整个人类都必须面对。
       问题的本质并不是出在书上,虽然这不影响华氏451的思想性,我们已经见到了太多的形如废纸的书籍,书只不过是知识传播的载体。甚至也不是出在知识的传播之上,虽然知识的传播到现在并不是一帆风顺。问题的关键总是在我们自己身上。如果再没有人想要阅读那一本书了,如果这本书实体存在的再多也毫无价值;如果读书只是为了读书的快感,读完就忘记了(甚至,不加选择接受其中的观点也是同样)那么书和书所承载的知识的传播也毫无意义。知识传播的最终价值始终在于,每一个人自己在其中得到了自己的哈姆雷特——这需要积淀,沉思,甚至苦痛的挣扎,而这个,是不是欢乐的人类所需要的呢?思想本身可能是复杂的,甚至痛苦的,人类是不是会付出代价去获得它?还是最终沉溺于天堂而不可自拔?
       问题也不是出自娱乐、电视、电脑,互联网或者任何其他的科学技术之上。有市场的地方才有生产者,是我们自己给自己埋下种子或者陷阱。如果廉价低级的趣味就是我们心里所向往的,那么我们又怎能将之归罪与他人?如果我们自己已经忘记了思考的方式,我们又怎么样能期望明天不是又一个1984
       在这个最终的问题之上,我们无法将责任推卸到别人,没有神灵或者上帝能给予我们任何启示,不然我们又将陷入老大哥的旧时代之中;这一切都依赖于我们自己的自由意志。阅读,思考,苦痛的反思,如果人类还需要它,那么负起十字架,离开我们自己给自己建造的明天的1984,就像浮士德那样,我们依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诗人William Black曾以他奇特的想像力写下了赫赫有名的《The Typer》(虎)一诗,这首诗曾被各种的文化艺术所引用,来表现人类无匹的创造性和自相矛盾的天性,让我们再读一读它,作为警醒和反思之灯塔所散发的一缕明丝:
When the stars threw down their spears,   当星光将箭头融化
And waterheaven with their tears,       泪水浇灌穹苍,
Did he smile his work to see           他可曾自得于他的丰功伟绩,
Did he who made the Lamb make thee   竟创造了你,也创造了羔羊?
【作者: purefire